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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都很想為她寫點什麼，她的一生充滿了坎坷，就像她所喜愛的戲曲一樣，每部戲都是波濤起伏，潮起潮落，讓人歡喜讓人憂。 她是一個時代的縮影和悲哀，出生在舊社會，成長在新中國。在婆婆是一家之主，掌管家中大權的時候她是可悲的逆來順受的媳婦；在男女平等、女性撐起半邊天的時代，她又當了得低聲下氣的婆婆。她是我的七奶奶，是我爺爺堂兄弟的媳婦，年輕時候是我們當地有名的美人，雖然現在她已經快七十了，但除了五塊錢一瓶的雅霜，從來不用什麼化妝品，但臉上的皮膚仍然是細膩有加，有紅有白。 她的一生就像一部悲情小說，讓人為之憤概，也讓人窒息……。 十五歲  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，上面只有一個哥哥，雖然那是個重男輕女的時代，但是她的父母從來沒有因為她是女孩而輕待她。她從小喜歡聽戲曲，有人沒人只要她高興，她就可以將自己的家當作一個舞臺，自娛自樂的歌唱和舞蹈。只要附近鄉鎮遊戲糰子過來唱戲，她父母就會讓哥哥領她去看，多少年過去了，小時候聽戲仍舊是她最幸福的時刻。臺上濃墨重彩是一副華麗的油畫，臺下天真而美麗的臉龐映射在陽光下，也是一副令人心怡的水彩圖。 十八歲 越發出落得美麗動人的她，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，一個個上門提親的人將她家的門檻都踩爛了，父母辛勞了一輩子，雖然大字不識一個，但也希望女兒能夠找個好婆家。七爺爺家是附近有名的書香門第，他本人現在在外地上大學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相當於以前的秀才，他家裡的提親，對她父母來說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，而且畢竟人家以後是吃國家糧食的人，跟他在一起肯定不會受罪，親事在雙方父母的商議中定了下來，而兩個即將成為夫妻的人卻還沒有見過面。她的心裡像吃了黃連一般的苦，她已經有了心上人，但是心上人雖會唱戲卻沒有多大文化，到處走鄉串巷卻沒有積蓄，無力迎娶她，也無力承諾她父母給她一個穩定的生活。而他未來的夫君也是心有所屬，接受新文化的他有著自己的追求，他注重精神上的共鳴，而不是表面上的華麗。雖不滿家裡的婚姻安排，但終被家人的苦苦相逼，不得不與她走入洞房。人說人生有三件喜事，洞房花燭是其一，但他們的洞房花燭卻充滿著苦澀，兩個不相愛的人、文化層次差異太大的人雖勉強走在一起，又怎能釀造出生活的美酒。 二十八歲 在家除了要伺候好年老的婆婆外，還要獨自一人在家帶著三個孩子，還是公社的時候，大家庭吃飯，不管是不是在饑荒的時候，家裡只要有吃的，首先得給婆婆，其次是各位叔伯們，然後是孩子，最後才是自己，能互相體諒的還好，會給你留點稠的吃，不然的話，因為你無法掙足四張嘴的工分，你就只有喝照見影子的湯水了，三年自然災害，她每每餓的受不了都是走幾十里山路，跑到住在山裡的娘家偷偷帶點東西回來填肚子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。分家了，她只有兩間房子，一個櫃子，一把鋤頭，一畝地，不善伺候莊稼的她收到的糧食常常無法維  持生活，加之丈夫寄回家的錢少的可憐，實在無法幫她養活自己的三個孩子。開始娘家有父母當家，自己還可以將孩子放在父母家養著，父母過世之後，自己的天也就塌塌了下來，精神也隨之崩潰，好在還有個弟弟，靠弟弟和心善的弟媳扶持，她們娘三才活了下來。三十八歲 孩子們都很爭氣，也遺傳了父親聰明的頭腦，老大是個女兒，高中畢業在公社此時已經是個小幹部了，老二也報名參軍了，身邊只有個老三，中學考取了武漢的一所中專，此時丈夫已經是一個大學教師了，雖然沒有感情，但為了老三，她放棄山村裡平靜的生活，來到武漢這個繁華的大城市。她同她父母一樣，大字不識一個，最後在丈夫的幫助下，進了一家幼兒園，幫忙幹些洗衣做飯的活。雖終於可以不用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田地裡勞作了，但是孤獨卻始終佔據她的心房，由於和丈夫在文化上巨大的差異，兩個人在一起除了打招呼之外，幾乎沒有其他的溝通。在武漢這個大城市裡，她不會講普通話，不敢出門，也不善打扮自己，每天上班下班做飯，平時連個聊天說話的人都沒有。直到現在，七奶奶見生人還是一副膽怯的樣子，在武漢生活快三十年還是不會說武漢話。 四十八歲 孤獨的過了大半生，兒子娶媳婦了，兩個兒媳都是城裡人，結婚後都另外出去住了，女兒貼心但是沒有來武漢，一直留在老家上班。終於添孫女、孫子了，高興的她開始天天在家給小孩洗衣做飯，但是兒媳婦們不要她跟小孩說話，怕小孩從小跟著她學得一口的土話。即便如此，七奶奶的日子也過的有盼頭了，孩子一天天長大，學會心疼奶奶了，她的日子過的開心了，但此時她的眼睛開始不行了，醫生說是因為年輕時哭的太多了，熬夜被煤煙薰的太多了，雖然做了手術，但是回不到以前了，人也就越發的顯得笨拙了。 五十六歲 女兒、女婿離婚的事情將老人炸暈了，俗話說，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，女兒也是媽媽的心頭肉，女兒過的不幸福，當娘的心裡也有一根針在扎呢！女兒是老大，從小就是她的得力助手，小  時候跟著他也是吃了不少的苦，眼見日子好過了，卻又發生這樣的事情。看著女兒獨自一人撫養兩個孩子，彷彿就看到自己當年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的日子，她的心被女兒的不幸給扎的千瘡百孔。直到前幾年姑姑再婚，對方是一個比較忠厚老實的中學教師，奶奶的心總算不用天天擔心在老家生活的女兒了。六十九歲 丈夫老了，大病一場之後，對她也開始體貼了，愛還是不愛不重要，畢竟她為他操持了一生，現在老了，他也明白，自己的生活還是離不開她前前後後的照料。老了，以後的路需要互相扶持才能更好的走下去。好日子總是那麼的短，她聰明的孫女大學畢業找到單位實習了，上班一個多月，出去玩滑倒湖裡溺水身亡，白髮人送黑髮人，這下奶奶的身體和精神是完全的被生活給擊垮了，人也變得有些癡癡呆呆的了。唯有在爺爺帶她去聽戲的時候，臉龐還是顯得那麼的美麗和充滿光彩。 在武漢上大學的四年，對我這個老家人，她是最喜歡和我嘮叨那些往事的，那時她也有六十歲的人了，但是她還能給我清楚的講那個時候演員穿的衣服、化的狀、唱的是哪一部戲。我也是最喜歡跟她去公園聽戲了的。前段日子打電話回去問候她老人家的時候，她已經記不起來我這個侄孫女了。也許她只會記得年少時，那鑼鼓作響的戲班子，還有那鏗鏘有力的戲曲了……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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