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思想裡,是不承認自已愛父的,當我開始長大的過程中,也許潛意識裡在努力的實現自已吧,在幼小的心裡不懂包容,愛憎分得清清的,這麼多年,我一點點的長大,而父母是用他們的愛寬容著我,尤其是父,長大的我終於懂了父愛的時候,一種愧疚經常於心,自已卻無以為報。

   很小的時候,父親的愛該是溫柔的吧。現在依稀記得自已5、6歲時坐在床上,父給我耐心的編上兩隻辮子,然後帶我上班,爸那時是一個大供銷社的採購員,在那個大的批發站的倉庫裡,阿姨總是往我的小口袋裡裝些糖,夏天常會有一捆一捆的甘蔗買回家,在那個物質生活困乏的時代,我的生活,就在這樣的氛圍下包圍著,叔叔、阿姨都很喜歡我,我同爸爸一同上班三年(因爸工作關係不在本地,所以我不能上公立幼兒園),經常同父親坐40多分鐘的火車在縣城與鄉鎮供銷社間往返著,我的視野該是那時被打開的。

  當我開始上小學的時候,則更是無憂無慮的孩子,每天自已一個人到離家不遠的學校去上學,經過一條土坡路,放學時,一個人慢悠悠的往家走,路很安靜,看那麼藍那麼藍的天,偶爾吹來一陣風,就對著天大吼:「颳風吧——」,彷彿真的刮來一陣風,反覆的吼著,感到自已有種神密的力量,能控制天而驚喜,那時因外公是信佛的,給我一種神密的影響。而父卻是不喜歡外公的,父卻仍是愛我的,用他的方式,從不表達。大概是大人喜歡天真的小孩子吧,而小時的我應是的。一次我被鄰家的狗咬了,父帶著我去打針,到了醫院時問我打哪兒,我賴著伸出胳膊,父笑了,而護士卻不肯,結果還是打了屁股,然後父就說:「來,爸背你回家。」那時大概十一、二歲吧,就那樣安然的趴在父的背上,記得當時天空很明媚,父在大大的太陽下背著我在那條土路上慢慢的走,在我幼小的心靈裡,第一次清晰的覺得幸福。

  父的脾氣是很倔的,平時不苟言笑,從不與孩子們玩兒,在子女的眼裡,父是讓人敬而遠之的。也許是生活的壓力太真實了,我小學時父同時在供四個子女讀書,卻沒聽他報怨過一句,他總是說:「砸鍋賣鐵我也供」!父總是忙著,而當他做晚飯的時候(因爸下班早,不出差總是爸做晚飯),我總是被喊來喊去的,一會兒拿這兒、一會拿那,而我也為自已能幫他做些事而高興,在心裡,總希望自已能幫他什麼,有時做錯事父親說我,衝我大聲說話時,我總是委屈的要命,就會一個人站在屋子裡流淚,小時太愛流淚,但過後我就忘了,依然用自已的純真摯熱的愛著父親,那時在我的心中,他是偉大的,漸漸的,甚至不喜歡父親笑,覺得嚴肅的父親才有威嚴,才讓我尊敬。而父親依然為生活忙碌,生活的擔子重了,但我知道,父沒有忽略我,每次父親出差回來,總有帶給我的禮物,或一個毛線背心,或一個瓷娃娃,儘管家並不富裕。記得最喜歡的是那件父從上海給我買回的一件連衣裙,上面純白色的布料,中間是機器刺繡的一隻大花蝴蝶,下面是淡藍色的大朵大朵的花,很寬很寬的裙擺,那年夏天我就穿著那件裙子,覺得自已彷彿就是一隻蝴蝶,在陽光下,每天的喜樂是那麼的純真。那時父給我的愛是一滴一滴的。

  漸漸的我長大了,上初中時彷彿一下子就獨立了,從一個怕黑的孩子,一下子變得喜歡把自已放在一個大的空屋子中,開始用腦子想問題的時候,沒空笑了,而父則是老了,大的孩子都走了,他彷彿孤獨了很多,我開始不喜歡父了。因父不愛外公,因大人外交中的虛假,是我那個年齡所不能理解也厭惡的,因此與父疏遠了許多。父開始喜歡養小動物了,並喜坐在寬敞的院子裡與它們說話,自言自語。我那時的個性大概是太強烈了,脾氣大的要命,尤其不喜歡別人進我的屋子,動我的書,一次父親動亂了我的書架,我氣得大發脾氣,父也被我氣的要命,我自已倒覺得我還瞞有理的,父衝我吼,我也向他吼,我不害怕他,爸也就不言語了,我現在知道,畢竟是大人,不把同小孩子生氣當真的,我吵過後就不理父親,而父親總是理我,大概父還是愛我的,而我,已不再可愛,不再是那個依著他的小女孩了,我逐漸的成長,不知天高地厚的要著自已的個性,對父母,該是一種傷害吧,而母親,給了我太多的愛,父則與我遠離了,在我心裡。

  父該是越來越孤獨了,媽媽則總是忙碌著,父開始經常喝酒了,年紀大了,在工作上他做的也很少了,父應該是不開心的,也許是性格,如父用另一種方式來調整自已,也許會快樂些,可父不會,變得惰性且脾氣爆燥,很敏感的維護著自已的尊嚴,父把自已鎖住了,從不與家人聊他的喜樂與不快。而我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,耐心太少了,我不能接受父親,只看到他喝灑、罵人,卻沒看到他的孤獨,只有反感,最討厭他對母親大喊大叫,我逐漸長成一個完全與父親對抗的個體,等我上高中時,父的脾氣沒那麼大了,我也安靜了下來,但與父仍是格格不入的,在家裡很少說話,父也從不過問我的事,那時我常惹事生非,父氣得自已生悶氣,不理我,父開始像個孩子了。

  那時一直以來,我覺得自已沒有父愛,自已也不愛父,他除了對我吼,對我瞪眼以外,在我的成長中沒有其他。但其實,父一直關注著我的,現在我才知道,那時父只是對我的叛逆無可奈何罷了。當我讀高中的時候,知道體會父親的心情了,是那次高三時我自已背著畫夾帶著簡單的行李去外市美院學習,父送我上火車,人太擠了,父沒來得及下去車就開了,中途我讓父親回去,父衝我發火,把我送到S市,又送上公共巴士,站在公車上,看到車窗外,父銀色的發,瘦挺的身材,一瞬,我知道我錯了,淚湧滿眼,父依舊不語,坐當天的夜車回家了。於是我開始寫一封封甜言蜜語的信給父,希他原諒幼兒的不孝,而父母,太容易原諒他的孩子了,也許他從沒怪過我,一次聽到父與姑父聊天,還說我善良,是個好孩子,我心酸酸,那次從S市回家,我用零用錢給父買了一小瓶酒,回家時租了輛小毛驢車,小心翼翼的把酒捧在手裡,那是第一次給父親買禮物,父親笑了,那情影,依然印在記憶裡。

  當經歷太多的曲折後,我又回到父母身邊,那時我覺得自已的理想碎了,被風刮得漫天飄,而父與母用他們的愛給我架起一坐彩虹橋,在橋下我感到了安全,父沒怪我失敗(也確實不怪我,因錄取名額有限,在我後邊的師妹在體檢時找人讓我過不到關,她才有機會錄取。)彷彿比以前更愛我了,看到與我一起長大的夥伴有的嫁了、有的工作了,父想大概我也可以開始安定下來了吧,就給我找了份工作,第一天帶我去報道時,我手插在口袋裡與媽媽告別,故意笑著說:「我終於可以自已養自已了,多英雄啊。」心中知道,另一種生活開始了,慢騰騰的跟在父親身後,父則興致辭挺高,很好的情緒,因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吧,父想在他還有能力的時候安排好我,把我留在身邊,做父親的也許這是最真實的愛了。而我則只工作了十個月,又遠離了家了,到那個隔著海的地方來,臨行,又是父親幫我提著沉沉的箱子,送我上船,在夜的船上,父睡著了,在桔色的燈光下,看著父親的疲憊與衰老,想自已這麼大了,還得讓父親陪我奔波,不禁心痛而慚愧,我知道了,什麼是父愛如海,在船上我一夜未睡,長大的我已不再流淚,只是心裡對父埋下了一份深深的愛。

  現在的我,在這個隔著海的地方,依然是個不能讓父母安眠的孩子,無論我長的多大,我也時刻被一種思家之情苦著,對母親,是一種倦戀,而對父親,則是一種與內疚絞在一起的無法言表的愛。

  正值父親節,僅以此文作為父親節的禮物。
 
     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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